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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诗十九首》之《迢迢牵牛星》

雅坤朗诵 聆听最美好声音 2021-07-31


每日经典聆听最美好声音


《迢迢牵牛星》  

佚名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

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注释:

1.迢(tiáo)迢:遥远的样子。牵牛星:河鼓三星之一,隔银河和织女星相对,俗称“牛郎星”,是天鹰星座的主星,在银河东。

2.皎皎:明亮的样子。河汉女:指织女星,是天琴星座的主星,在银河西,与牵牛星隔河相对。河汉,即银河。

3.纤纤:纤细柔长的样子。擢(zhuó):引,抽,接近伸出的意思。素:洁白。

4.札(zhá)札:象声词,机织声。弄:摆弄。杼(zhù):织布机上的梭子。

5.章:指布帛上的经纬纹理,这里指整幅的布帛。此句是用《诗经·小雅·大东》语意,说织女终日也织不成布。《诗经》原意是织女徒有虚名,不会织布。而这里则是说织女因相思,而无心织布。

6.涕:眼泪。零:落下。

7.清且浅:清又浅。

8.相去:相离,相隔。去,离。复几许:又能有多远。

9.盈盈:水清澈、晶莹的样子。一说形容织女,《文选》六臣注:“盈盈,端丽貌。”一水:指银河。间(jiàn):间隔。

10.脉(mò)脉:含情相视的样子。一作“默默”,默默地用眼神或行动表达情意。


译文:

那遥远而亮洁的牵牛星,那皎洁而遥远的织女星。

织女正摆动柔长洁白的双手,织布机札札不停地响个不停。

因为相思而整天也织不出什么花样,她哭泣的泪水零落如雨。

只隔了道清清浅浅的银河,他俩相界离也没有多远。

相隔在清清浅浅的银河两边,含情默默相视无言地痴痴凝望。


朱光潜解读:

这首诗借牛郎织女遭天河隔绝的故事,写出一个年轻女子思念她的爱人而不能相会的怨情。牛郎织女这个美妙的神话是中国古代农业社会的产品。从《诗经》起,它就一直是诗人们爱用的一个典故;直到今天,它在民间还是流传很广的。看过“天河配”那出戏的人们对它都会有很深刻的印象。

凡是神话都是原始的民间诗,都体现着一个民族中广大人民群众的共同的深切的情感、愿望和理想。人有了情感、愿望和理想,就会起艺术的冲动,想把它表现出来,和旁人一起歌咏赞叹,反复回味体验,作为生活中一种感发兴起的力量。但是情感这一类的内心世界的变动往往是游离不易捉摸的,要把它表现出来,必须借助于客观世界中目可见耳可闻的具体形象。所以诗总是“情景交融”的整体,“情”就是内心生活的核心,“景”就是把“情”表现出来的具体形象。

姑拿牛郎织女的神话来说,它就很可以说明神话创作也就是诗创作的过程。青年男女在互相爱慕的时候,总希望朝朝暮暮都能相聚,但是好事多磨,外来的阻力有时叫他们完不成心愿,虽是两人近在尺尺,也会仿佛远隔天渊。这时他们心里当然有无限的苦楚,有苦楚当然也就要申诉。怎样申诉呢?只说“我真苦痛啊!”行吗?那是抽象的,没有真正表达出情感,当然也就不能感动别人。他们抬头一看,就恍然大悟。瞧!天上银河东西那两个星座不也正像我们这样一对俊俏的人横遭隔绝吗?于是天上的两个星座就变成人间牛郎织女的化身,阻挠他们心愿的人便成了王母,他们所遭到的困艰和阻碍便成了天河,替他们牵针引线的人便成了鸟鹊。这样一来,一个神话或是一首诗就形成了,横遭隔绝的幽怨就借牛郎织女那套故事的具体形象表现出来了。像这样一段神话表达出了广大人民群众的一种共同的深切的情感,愿望和理想,在众口流传之中又不断地得到了修改润色,所以具有高度的人民性,成为广大人民群众所共同喜爱和珍护的文化财宝。在诗歌方面,它就成为一种共同语言,成为诗的传统中一个重要的项目。它之所以重要,就因为它是家喻户晓的,一提到它,就会引起在无数历史年代里逐渐积累起来的丰富的联想和感情。

“迢迢牵牛星”这首诗就是从这样富有人民性的神话传统中吸取了源泉。吸收传统并不等于把旧的东西复述一遍,它只是利用人民中间的这种共同的语言,适应新的情境的需要,来创造出一种新的具体形象。“迢迢牵牛星”就是这样推陈出新的范例。这首诗着重渲染相思而不能相会的幽怨,所以七夕乌鹊填桥,牛郎织女欢会之类情节就没有采用。其次,这首诗还是属于“闺怨”一类,所以专从织女一方面着想,造成的印象好像只是“单相思”。这样写,诗就有了重点,就成为一个不同于过去一般牛郎织女故事的具体形象。

但是重点却映射出全面,这首诗的妙处就在此。开头两句将“迢迢牵牛星”和“皎皎河汉女”对举,好像是双管齐下,但是接着八句都只写织女,牛郎好像完全丢到脑后,而首句也好像是牛头不对马嘴,大可一笔钩销。但是细看全诗,就可以看出每句话里都有牛郎在背后,“迢迢”两字实在是全篇的脉络。照表面看,“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就明明说牛郎并非“迢迢”,说他“迢迢”好像是自相矛盾。但是相隔虽只“盈盈一水”而却“脉脉不得语”,在织女的情感上牛郎便显得迢迢,后来词人所说的“隔花人远天涯近”,也就是这个意思。“迢迢”两字总括织女想望牛郎的心境,她之所以“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者以此,她之所以隔河脉脉凝望,叹息“相去复几许”者也以此。织女如此,牛郎如何?从“脉脉不得语”一句看,可以想见牛郎也在隔河相望。“单”相思究竟还是“双”相思。“不得语”三字含蓄最深,说“不得语”当然原来“欲语”,其所以欲语而不得语者,这幕戏还有一个没有出台的角色在台后横加阻挠。在这阻挠者的压力之下,牛郎和织女同是受压迫者,有同样说不出的苦衷,然而毕竟是说出了,“河汉清且浅”四句在从前说是“怨”,在现在说就是反抗的呼声。

这首诗和《涉江采芙蓉》在写法上有许多足资比较之点,读者可以自己去细心比较一下。这里姑且提出一点:就是那首诗是站在涉江的当事人的地位写的,是涉江人在自诉衷情,这首诗却是诗人站在旁观者的地位在叙述。这就是所谓“直接叙述”与“间接叙述”的分别。就布局说,这首诗是从外面的活动(织锦织不成,哭泣)写到内心的活动(心想一水之隔竟“脉脉不得语”)。“泣涕零如雨”一句在故事发展中已达到了顶点,下面“河汉清且浅”四句只是说明这泣涕的原因。全诗中最哀婉动人的是这最后四句。它好像是诗人说的,又好像是织女自己说的。究竟是谁说的呢?是诗人也是织女。就全诗结构说,是诗人在间接叙述;就情致说,是织女自己在说心事。读者须体会到这两个观点的分别和统一,才能见出这四句的妙处。诗人做到了“设身处境”,“体物入微”所以我们读起来,“如阐其语,如见其人”。

读者如果要问:历史上是否确曾有过这样一个织女,做过这样的事,说过这样的话呢?我们可以回答说,这是神话,全是虚构的。但是就情理说,这首诗却是十分真实的。假如有这样的牛郎织女,处在这样的情境,他们于情于理,就必得做这样的事,就这样话。这说明了诗的真实不同于历史的真实,同时也说明了典型性格的本质。典型性格不一定是于事已然的,而是于理当然的。一个性格如果是典型的话,遇到某种典型的环境,就必然有某种典型的表现。就这个意义说,我们可以说这首诗写出了典型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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